安全一直都是重要的政治议题，政治学也是理解国家安全与发展的学问，恰逢总体国家安全观提出十周年之际，本文结合计算政治学学科渊源和属性，将国家安全议题纳入相关研究领域，促进计算政治与国家安全的交叉互动，为相应学科发展和现实需求提供新思考。

理论回溯与发展

通过梳理相关研究可以发现，计算政治学作为新型政治学研究范式，背后蕴含着浓厚的计算主义思想。计算主义把整个世界都看作一台持续运行的计算机，将这个世界所有物质运动的过程都可视为计算的过程。

从计算和科学的方法来研究政治现象、推动政治学创新的做法，古已有之。从国内来看，我国古代著名学术巨著《管子》就在《轻重篇》里提到要“以轻重御天下之道”治国的思想，认为治国理政的关键在于掌握轻重之术，对货币以及经济进行调控。到了汉代，汉武帝在桑弘羊等人的提议下推出均输平准之法，管理运输货物、平衡物价。黄仁宇在分析明朝积弊时指出根源在于国家财政的“数目字管理”能力不足。从国外来看，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开始尝试使用自然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城邦政治和总结政治规律，并且在城邦政治运行中，使用投票计数来驱逐敌人的陶片放逐法也成为计算在政治中较早的实践。至于近代，理性主义、契约论和代议制民主理论的成熟完善使得民主政府建立在公众投票的计算基础上。威廉·配第也从“政治算术”的概念论证说，政府能够通过使用数字的方式来将公共政策告知于社会民众。

就此而言，古今中外的政治思想和管理实践中都蕴含着一定的计算主义。当代以来，由于数字技术和计算主义思潮不断发展，计算社会科学自2009年拉泽尔等学者提出后就在实务界和学术界引起了积极的反响。我国一些知名学者也将数字新技术和计算新范式引入政治学研究当中，从不同层面重塑政治学研究的理论、方法和议题。

议题双向互动

当前，学界关于计算政治学的研究已经形成一系列具有可操作性的研究议题，不仅在传统议题中增进新的知识生产，还在计算社会科学研究新领域发出政治学声音。国家安全与我们的日常政治生活息息相关，安全领域有很多事务也与计算高度联系，无论是极端灾害性气候监测、大规模传染病防控、系统性金融风险应对还是军事科技领域的大国竞争，都需要迭代更新的算法和算力支撑。因而，本文将在此进一步探究计算政治中的国家安全议题，考察比较两者之间的互动。

计算政治学的发展使越来越多的实证分析方法被应用到安全领域中，拓展国家安全议题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其一，安全议题的仿真实验研究。得益于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兴盛，人文社会科学继自然科学之后引入计算仿真实验法，对相关事件和现象进行模拟仿真，并进行趋势预测分析。在计算政治学中，关于安全议题的仿真实验研究涉及族群冲突问题、国际战争预测以及突发事件应急演练等，帮助国家有效处理各种传统和非传统安全风险。其二，安全议题的比较研究。就计算政治学的字面含义而言，计算蕴含着权衡比较的意思，因而比较也可看作计算方法中的一种。一方面，我们可以运用类型学上的比较来研究安全议题，在不同国家安全情况比较的基础上进行分类总结，如“人工智能+”国家安全治理比较。另一方面，我们也可运用统计的方法对安全状况进行比较评估，比如对相关人口、经济、社会、政治和军事等数据量化分析，形成衡量不同国家能力、安全等级的虚弱国家指数（Fragile States Index）、全球卫生安全指数（Global Health Security Index）以及全球和平指数（Global Peace Index）等。其三，安全议题的因果推断研究。因果推断是种推理方法，旨在科学地研究分析不同变量间的因果关系。霍布斯也明确提出推理的本质就是计算。当前，因果推断被广泛运用于社会科学研究当中，并且202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就颁发给在因果推断领域取得杰出成果的三位学者。因果推断法强调统计建模和相关性分析，凭借算法和算力提升能够帮助我们在安全研究中进行快速的因果发现与因果效应估计，进而作出科学可靠的决策。

国家安全议题本身就构成计算政治学最为重要的研究内容，为学科建设提供新的知识增长点。首先，国家安全促进了计算政治学科交叉融合。从学科属性来看，无论是国家安全学还是计算政治学都是新兴的交叉学科，安全议题在两种交叉学科研究领域形成了交汇，进而推动学科集群发展。当然，学科交叉研究并不是简单的拿来主义，而是要深刻理解其他学科内涵，计算政治学可借助安全议题吸收包括国家安全学、计算科学以及其他学科的知识资源，为自身发展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其次，国家安全丰富计算政治学理论命题。从学术史来看，安全作为政治研究的关键组成部分，人们关于安全的讨论也超越时空的限制。与之相应，国家安全的内涵和外延亦随着时移世易而发生深刻变迁，并且几次科技革命的发展也不断形塑着安全关系、拓展着安全理论命题。譬如，有学者就从计算均衡的角度出发强调安全投入要把握合理的度，应合理配置安全能力冗余，否则会陷入安全困境。最后，国家安全推动计算政治学经世致用。从发展向度来看，政治学是入世之学，是理解现代国家安全与发展以及治国理政的钥匙。面对日益严峻的国家安全形势和多元化的威胁挑战，将安全议题纳入计算政治学研究范畴，通过与机器学习、通用大模型等前沿技术的结合，能够实现对安全问题的深度解析与精准预测，使其在解决现实世界复杂问题时展现其经世致用的特性。

交叉学科的耦合发展

计算政治学的兴起为政治学及相关领域的研究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但由于政治理论和政治现实的高度复杂，计算政治学在理论和方法层面也存在一定的边界，比如它适合政治科学研究而不适合政治哲学思考；它能够洞察趋势但不一定能揭示事物全貌；它可以计算平均值却容易“过滤”政治个体的利益诉求。因此，在理解和把握效度和限度基础上，可从学科建设、学术研究和方法运用三个层面扬长避短。

加强计算政治学学科建设，推动国家安全跨学科融合性。计算政治学研究近年来虽取得一定进展，然而尚处于起步发展阶段，还需学界进一步凝聚相关学科建设共识，聚焦政治学与计算科学交叉研究的重大主题和难点问题，遵循新兴交叉学科发展规律，确保计算政治学学科建设沿着正确方向前行。同时，对国内外政治与安全相关理论进行梳理总结，如计算社会科学、博弈论以及威慑理论等，在合理借鉴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计算政治学的理论框架与基本内涵进行拓宽与延伸。此外，还要强化国家安全领域的政治研究，立足总体国家安全观系统谋划计算政治学与国家安全学学科交叉研究工作，构建以现实需求为导向的跨学科融合发展路径。

提高计算政治学研究水平，着眼国家安全研究的前瞻性。首先，计算政治学研究内容的综合性应加强，可通过拓宽计算政治研究领域的边界和概念话语，发展成为既有自身独特的研究方法又具有独立研究对象和完善理论体系的政治学重要分支学科之一。其次，注重加强计算政治与传统政治议题和其他新兴学科之间的交叉研究，特别是借助交叉学科优势，加强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领域的问题研究，促使计算政治和国家安全研究朝着更加前沿的领域进发。最后，致力于构筑国际化的学术共同体和互动平台，实时追踪并及时分享全球范围计算政治与国家安全研究领域的最新动态，同时积极策划主办相关交叉领域学术研讨、专题讲座、课题发布和论文比赛等活动，就计算政治与国家安全多元议题进行深度研讨与剖析，强化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对话与交融，推动学科知识体系的发展和完善。

深化计算政治学方法运用，促进国家安全治理的实践性。计算政治学重视对相关研究方法的运用，鉴于智能技术和计算新方法的融入，计算政治学以及国家安全学科的研究呈现出新的景象，实现了从实验到理论再到证伪的转变。进而言之，计算政治与国家安全在新方法和新技术的驱动下，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促进理论与实践的深度融合，为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提供强大推动力。在接下来的研究中，我们要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以问题为导向主动探索运用先进的计算方法和人工智能技术来关注国家安全领域的新动态和新挑战，分析政治和安全事件的发展趋势，破解国家安全领域中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与复杂难题。

总而言之，不论是计算政治学还是国家安全学都要突破传统的规范性研究，与国家实践发展需求深度结合形成创新性的成果，才能焕发出持久的生命力，这也是政治学和安全研究长盛不衰的“密码”。

（作者系华东政法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国家安全研究院教授；华东政法大学传播学院科研助理）